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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来讲,每个大学宿舍里都会有一个泡自习室的,两个泡mm的,三个泡网吧的,四个泡人民大会堂的。
这个只是平均情况,不算稀罕。大学是袖珍型的社会,有想不到的人没有遇不到的人。在此之前,你一定无法想象这帮大一的哥们儿滋出来的鼻毛长得可以当刷子,擦脸的毛巾能把地面砸个坑。别惊讶,也许大二的时候你就是其中的一员。由此来看上帝还是公平的,这帮家伙的大脑玩命向着爱因斯坦进化,小脑则意气风发地向元谋人看齐。
老大的亮相给我们以很大程度的震撼。那一天正值打扫,老大推门而入,看了看床头的铭牌,把行李放在床位上。卢真说:“哟,大叔,您是来送孩子的吧。”老大抬头很真诚看了看卢真,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,又指了指自己的学生证。
卢真傻了,我们也傻了。
老大姓张名大军,湖北人,实际年龄22,看起来却足有52。我们怀疑他到过百慕大金三角,一定蹿过那条三十年如一日的隧道。他说没有,“岁月留痕而已”。我靠,这岁月的刻刀下手也忒狠了,整个一抽象派根雕!卢真赶忙给老大赔不是,老大一脸堆笑说没啥,已经习惯了,刚才还有一个家长管我叫大哥呢。
老大比我们大一届,因为高数屡考不过而降级。他声称记忆力出现问题,公式总也记不住,还央求我们不要取笑他。但是我们发现老大的记忆力相当惊人,全校每个年级的校花姓甚名谁,哪个班的,喜欢在哪个食堂吃饭,甩过几个男朋友他都能记得分毫不差。我们也从未取笑过他,因为他见多识广,知道我们所不知道的。他能用五种不同论据来论证a与三级的区别,而且他还会讲“大象和蛇”。
其他人等,老二杜文明和老三白天眉清目秀,笑容可掬,属于人见人爱型。
老七卫冰和老八柯晓晨身材瘦小,学习刻苦,属于老实巴交型。
老四卢真在短短的一个星期又胖了三斤,属于酒囊饭袋型。
老五马唯利是北票县的高考状元,长相酷似青年时代的黄秋生。那一天,他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,冲着身后大吼一声:“快点抬上来!”然后便看见他老爸老妈把若干个皮箱抬进宿舍,气势如虹。
我定睛看了看马唯利的名字,当看清了“唯利”二字,我乐了,估计我老爸看到了也会很偷乐。
状元马唯利嘴角带着黄秋生的冷笑走过大一,后来发现,比学术,大家都是影帝实力的,连卢真这种死跑龙套的逼急了都不照他,从那以后,他的冷笑逐渐被热讽所取代。这哥们儿,咳,属于“冷酸灵”型。
最后一个来报到的是农民。农民叫秦一民,是我们宿舍的老六。
秦一民是个很有性格的人,三年前他家在哈尔滨开了个药店,现在已经颇具规模。
我们问他:“你家是不是靠卖假药发迹的?”
他说:“假药倒也不是没卖过,主要是靠卖‘松下性支柱’。”
松下性支柱?!这种东西我们头一回听说,大家面面相觑。
“咳——就是伟哥,99元一粒。那个来钱快。”
“……”
秦一民的老爸咽了豹子胆,成为中国第一批伟哥销售商,并且一夜暴富,用马唯利的话说就是“钞票上沾满了柳下惠们的精血”,农民也便成了我们班的大户。可这位秦大户虽有富贵的命却是个民工的身子——吃的像民工穿的像民工,有钱不会花,频频成为卢真和文明的攻击对象。卢真说,我要是他,就一天一只烧鸡,而且要瑞安八珍的。文明说,我要是他,就一水儿的彪马运动系列,布冯穿啥我穿啥。两人说得慷慨激昂,最后一拍大腿说:“丫姓秦的就是一农民!”
农民的称呼由此得来。
且说农民中午背着大包小裹从火车上下来又挤了十多站的公汽,到了校园里无人问津。看看别的新生——春风满面地乘坐校车而来,自豪地把行李往迎新队伍里一丢,然后掏出个水果,对着他得意地梗着脖儿。农民见状一言不发,背起行李原路返回,到了火车站乐颠颠地挤上一辆迎新校车,见谁跟谁运气,属于死要面子型。
人都到齐了。
宿舍外面,到处昭示着综合型大学的气息。在宿舍内,流火一样的八月,我们感受不到大学的气息,只能嗅到综合型的味道。第一个夜晚,卢真的呼噜一直持续到天明,农民因为背了两个来回儿的行李肌肉拉伤,熄灯前羞于发作,半夜哼哼唧唧。
我抱着后脑勺,心里轻轻地想:隋棠会像我一样,因为想着一个人而睡不着么?
新生入学三关注:食堂,师资,异性。
食堂大厨是一黑脸关东大汉,我们送给他一个韩国名字,叫蔡太贤。此哥掌中一柄生锈的大勺,擅放盐,咸遍了二十几栋宿舍没有一个敢咋舌的。尤擅勾芡,把好端端的炒菜勾成炖菜,把炖菜勾成菜汤。
学校的师资曾经是我们的自豪,因为我们学校有好多院士。后来发现,院士就是各个学院的隐士,根本没机会接触。老师则更不必说,公共课老师都是些考研班挑剩下的老头,专业课老师都是在读研究生。哪个学校都一样,上课不过是照本宣科而已。
我们此前不懂,以为学校里有院士,我们就会有知识,以为学校的院士越多,我们的知识就越牛叉。其实这种因果关系是对的,但是逻辑完全不对。如果把这个问题深入探讨,我情愿相信这样一套理论,那就是:因为学校有院士,所以会有更多的经费和拨款。有了院士和拨款,学校的建设就会更好。有了院士和好的建设,学校就会把录取分数线上调。有了院士和高在云端的分数线,就会招来高智商的学生。
至此再没院士什么事儿了。有了高智商的生源之后,这些学生在一起互相叫劲,下了课追着赶着给在读研究生出难题,把这些在读研究生又进行了一轮自然选择,适者生存下来的研究生在数年后又有人成了院士。如此这般,学校的录取线居高不下,并且在下一年录取时,还敢大张旗鼓地宣传我们学校的河畔如何美丽云云。
没人关心院士与四六级通过率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,我们倒是很关心周围女生的质量。
问渠哪得靓如许?唯有前楼mm来。
回想初中时恋爱,学校是明令禁止的,老师家长串通一气,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那时的男生还很单纯,以为拉拉手就会使对方怀孕。现在想一想,连手都不敢拉的恋爱也会遭遇围追堵截,真tmd很不爽。高中时恋爱,学校的态度是不提倡,虽然不提倡的另外一个意思是不反对。但是总有功利的班主任拿高考出来吓人,好像恋爱就是亵渎高考,亵渎前途,施以无穷的负罪感。多少良缘被高考的快刀斩断?还是很不爽。
到底捱到了大学!大学时恋爱,学校还给提供tt自动售货机!看来社会的确在进步啊。我们看着学哥学姐在黄昏的校园里扯着手幸福地并着肩,在夜晚的园子里做各种令人想入非非的动作,我们都看傻了,这就是天堂啊。
老大神秘兮兮地对我们说:“知道么,我们班有七个女生,七仙女啊!你们有没有想当董勇的?”
杜文明:“老大,这也太快了吧,我还没做好准备呢。”
“得,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,这恋爱得讲求闪电战,得有抢前意识忧患意识。等你做好了准备,百米级的美女就一个不剩了。”
“百米级的美女是什么样的美女?”大家问。
“你们下去跑个一个百米,之后品品什么感觉。”
“心跳啊!”
“光心跳还不行”,老大说:“得‘砰——’然心动,那样才叫百米级的美女。”
老大接着说:“听说咱系这次就一个百米级的美女,分到咱班了,叫裴蕾。”
我看见大伙不同质地的脸上浮现出同一种猥琐的表情。
第二天班会,我们只看见“六仙女”,并且仙女们长得很严谨,决不给你一点非分之想的空间。
我们回头看老大,老大说:“不错不错,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。”
“我靠,老大你说的百米一般砰然心动不会是指午夜时分吧?这模样的再穿个白色风衣哪个撞见了不心跳?”卢真发难道。
老大一拍脑袋:“我消息一向准确,不可能有错啊……”
正说着,门外又出现一个女孩,这小女,生得十分可人。她皮肤白皙,身材相当不错,瘦而无骨丰不见肉。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髻,露出美丽的脸部曲线。她穿着一件仿古的粉色小衫,斜系着寸排纽扣。她低头穿过大家的目光走到最后一排,顷刻就迷倒了一大片。她就是老大说的裴蕾。
我们宿舍尚未晕菜的只剩了仨。
老大自诩是“趟过女人河的男人”,“小波小浪的连鞋都不湿”。其实老大的自知之明也蛮难能可贵的,以他老人家的尊容在河边一站就够沉鱼落雁的了,谁家的姑娘愿意和根雕过一辈子?
农民说他对大专以上学历的女孩没感觉。“本来生活就够烦躁的,家里再弄个小资的女人动不动用外语整两句雪莱,什么冬天春天的,觉得特矫情。我就喜欢没文化的女孩,省心。”
还有一个就是我,我没趟过女人河,也想趟趟试试。我对女孩的学历也没有特殊要求,雪莱拜伦都行,就是你用外语 callbed 也没问题。裴蕾这小女长得也很好,入得了我的法眼。但是想到隋棠君子协定第9条,不得与异性接触这一款,我的心鲜活地跳了几下,又赶紧还了原。
千禧年之前,我不喜欢 “爱”这个字眼儿,感觉说那个字特别拗口,鸡皮疙瘩掉一地。我觉得这是个粗制滥造的字,大家都用这一个字表达不同种意境,最后也便没了意境。如果是我,情愿用其它词汇表达:我中意你,我看好你,我稀罕你……就像正宗的农家菜,实惠而不腻。还有“做爱”这个词,更是莫名其妙,爱本来就是存在的,没必要通过“做”来实现。况且如果“爱”是“做”出来的,那么做到什么程度算爱?做到什么程度不算爱?本来挺高尚的东西说得像某种行为的副产品一样。
“你丫说‘爱’太俗,那让我用什么词儿跟裴蕾表达?”卢真请教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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